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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歌我泣读诗章

作者:汪文涛    发表时间:2022-09-20    浏览次数:2013  次

      关于“读”字,《说文解字》解注“诵书也”。读,本要以声音来表现,依声托意,随义曲折。尤其诗歌中,情外化为声,声情合一,随诗意流转,在亢亮低徊、婉转回环的诵声里演绎诗歌的意境,直觉式地品味诗歌的意蕴,是一种令人身心畅适的阅读方法。西晋文学家束皙在《读书赋》里描述:“垂帷帐以隐几,被纨素而读书,抑扬嘈囋,或疾或徐,优游蕴藉,亦卷亦舒。颂《卷耳》则忠臣喜,咏《蓼莪》则孝子悲,称《硕鼠》则生民去,唱《白驹》而贤士归。”灵魂伴随着声韵与古圣先贤相会,诗歌的情与理都融会在心,陶冶其间,自能得到身心的感发濡染。

       诵读是进入诗歌的最有效途径。诗者言情,是情感的艺术性表达,幽微的情感中含着气血精神,只有真实的体验才能唤起内心的共鸣。诵读就是一种真实化体验的方式。诗中的情感浑一而流动,诗人以诉诸语言的情感活动展示心灵的律动,在曲折、婉转的声韵里营造一方细腻而饱满的心灵世界。诵读乃以声相寻,以情相度,使人全面融入诗境,追随诗人内在情绪的漾动,与诗人走在同一条情感道路上,在共同或相近的心理感触中获取对人世、生命的感怀。它是直达心灵的阅读方式。

        一个秋日的午后,日光凉薄,秋风萧劲,鲍照独坐在衙斋里,酌酒自饮。他凝望着门外那滩肆意横流的水迹呆呆沉思,兴起一层莫名的忧伤:“泻水置平地,各自东西南北流。人生亦有命,安能行叹复坐愁?酌酒以自宽,举杯断绝歌路难。心非木石岂无感?吞声踯躅不敢言。”(《拟行路难》)人生命运注定不同,有的凌清瞰远,有的含腰低眉,仿佛魔咒不可摆脱。作为“才秀人微”的自己,只能终老下僚,湮没于世,前途的黯淡像一道铁闸锤砸在心堂。他举酒自干,顿杯长啸,中情激荡。一声“各自东西南北流”,是无奈的叹息,一声“安能行叹复坐愁”,是只堪自慰的落寞,一声“举杯断绝歌路难”,是无处倾诉的伤悼,心境在抑扬回旋中日渐沉重。向着身世的沟堑、门阀的藩篱,他发出悲愤呐喊:“心非木石岂无感!”愤声如疾雷滚滚,冲决而出!但环顾四周,蓦然警醒,只能收敛容色,“吞声踯躅不敢言”,不言,却含着低徊悲恻的不尽怅恨。魏晋人的语言,率性质朴,不事修饰的话语从胸府中自然流出,却有着翻波跌浪的情感起伏。只有诵读,才能精微地把握诗人情感的律动,虚拟出与诗人相似的境遇,建立情感共振的基础,在互为倾顾的命运情怀下,与诗人展开对话。

       白居易说:“诗者,根情,苗言,华声,实义。”诗歌以情感作为思维活动的方式,情感的驱动力,浸含在形象和语言中,它推动着意绪的变迁,实现对人生意志的表达。诗也有心,诗心是情感与意志的统一,是奔涌着的气血,流淌在曲折摇荡的声韵里。读诗,用理性思辨的方法就不太合适了。古人言,“诗言志,歌永言,声依永,律和声”,对于诗意的观照当着落于细微的情感气息的脉动,以声辞节拍演绎它扬举顿挫的全部节律,才能究其底里,入其彀中,在缠绵回荡的旋律中还原其气血精魂。

       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里,融汇了奇丽的自然、人生的哲理、宇宙的精神和游子思妇的深情,成为浑一深邃的意境。它的诗心何在?缥缈朦胧,寻而不见。但它有意脉,心就在意脉的搏动中。月之初上,迷离奇幻的江山胜境,引起他亢越悠扬的吟唱,月之中天,天地一体的时空绵邈,又引起他深沉玄缈的幽思,月之西下,及至藏身海雾,又引起他对人间情爱的深远遥想,诗歌的声调从高亢,到悠远,到低回,到哀啭,到沉绝,绵密深长,伴文情而动,曲尽其韵,而又浑然一体,从而演绎出深沉迥绝的情与思。中国文论里有“文气”的概念,王夫之说:“气者,理之依也。”这个“理”就是诗中终极的精神状态,是可以顺应诗人情绪的流变,通过声律来求取的。

       周振甫《文章例话》里说,读书以“以沉思力索为事”。他说的就是“涵泳”。涵泳是用心理活动去揣摩诗歌的情理声气,是默思冥想的状态。张裕钊在《答吴挚甫书》里又说:“若夫专以沉思力索为事者,固时亦可以得其意,然与夫心凝形释,冥合於言议之表者,则或有间矣。”情感作为诗歌中含蓄的存在,仅仅默默地涵泳是不够的。涵泳倾向于抽象的思悟,是隔着一层距离的。如果能够外化,以言议声表作明朗而清脆的呈现,又是另一重境界了。听过众多名家的诵读,他们善于调遣音调、音区、音阶、音强、音节以及语速、语气、气声、重音、泣音、叹音、涩音、延长音、模拟音等各种元素和手段,以可感触的声音形象,将诗歌的情怀意气清晰地外化出来,使听众有了鲜明的场境感。外化式的诵读是阅读者可以践行的方式,更逼真地呈现诗人情感气息的涌动和嬗变,强化对于诗境的体验,让阅读者的心灵有一种贯入清泉的浸润感。

       诗歌从一产生便与音声发生着密切的关联,先秦礼乐社会中,唱诵是诗歌的表现形态,及至汉赋,也“不歌而诵”,以声显意成为诗歌的基本艺术特征。刘大櫆说,文艺作品是有“神气”“音节”的,“神气不可见,于音节见之”。“神气”是作家精神气质和作品情感内涵高度艺术化的体现,“神气”可以借助“音节”的外在形式表现出来,在诗歌中尤其如此。刘大櫆因此提出“因声求气”的观点,在体现方式上来说,就是诵读,诵读“烂熟后,我之神气即古人之神气,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”(《论文偶记》),达到与古人相感应相契合的境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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